《一个人的武林》：武林童话的最后终结
文/王麟
民间的武林江湖流传着一个很难实证的传说：中国功夫都是杀人技，绝非花拳绣腿，更不是街头杂耍表演。顶级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置人于死地；一般高手能比划十几分钟才将人放倒，最末流的武师只会耍王八拳强身健体。这种传说几乎成了迷信，也成了武林界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我们无法看到中国顶级功夫，因为这要以死人为代价；但是不死人又不能证明真正的功夫是杀人技。于是武林的迷信就在这种很难打破的怪圈中变成了神话。
现实中的功夫迷信，已经演变成了某种宗教般的情结。而这种宗教情结又制造出成批靠谱或者不靠谱的英雄豪杰。从红拂夜奔，到大铁锤传；从豫让刺杀赵襄子，到荆轲魂断秦王宫；从陈家沟的偷拳，到古沧州的侠影，他们在口头流传中，在故纸堆里，在文人笔记野史中活到了现在。将这些武林侠客搬上银幕，让武林神话变成了武林童话。飘渺的花仙子追回了儿童的天真，锦衣夜行的侠客满足了成人的幻想。
武林中有侠客就有败类，有乔峰就有岳不群，有一剑走天涯的独孤求败，也有割去男人命根也达不到极致功夫的东方不败。白驼山主人走火入魔成了疯癫，桃花岛主登临功夫绝顶却失去了爱人。以“很久很久以前”作为故事的开始，并不意味着王子和公主都幸福生活在了一起。追求武功天下第一成痴成狂，却带来一个个悲惨的结局。银幕上的功夫，开始于李小龙的截拳道与邵氏的武侠风云，兴盛于刘家良和刘家辉的钢拳铁腿，成就于徐克的男儿当自强，最后梦断于蜀山。武林人物从刀枪对阵，到腾云驾雾，当鬼神般的功夫表现力超出了观众的可接受范围，天神便从空中掉落，成了凡人，童话变成了呓语，武林成了笑话，圣诞老人从烟囱里丢进来的不是花花绿绿糖果，而是孩子们脏兮兮的破拖鞋。
《一个人的武林》，讲的就是武林童话终结破灭的故事，也是一部略带悲怆对过去辉煌年代的告别书。只不过，电影采用的是另一种极端方式，将一个习武成痴的杀人狂，扔进了格格不入的现代社会，让他与隐藏于民间的扫地僧们过招，寻求争夺天下武功第一的致命历程。如果说，陈德森有武侠情结的话，他却用这部电影将已经不合时宜的武侠情结快刀斩断，就如封于修恶狠狠的眼神，与决绝斗狠的拳脚，每干掉一个武林门派的绝顶高手，就像扔下了一个沉甸甸的负担。
《一个人的武林》所表现的不仅仅是接连杀人的惊悚，还带有一抹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预示着武侠童话已经渐行渐远。它来自于江湖，必将回归于江湖。杀手王宝强对功夫的痴狂，恰恰影射出了武侠电影已经不被市场欢迎的无奈。不过，本片采用的叙事手法远比曾经影院一日游的《光辉岁月》要高明得多，后者充满了过气的英雄主义与干瘪的慷慨激昂。而《一个人的武林》所要表达的含义远远超过了片名本身。
那么这部电影隐藏了哪些未曾明说的含义？
首先，一个人的武林，正说明了王宝强饰演的封于修沉溺于自我精神世界中不能自拔的癫狂。他可以为了练武不顾家庭，不去工作，甘于贫穷，面对罹患癌症的妻子而无动于衷，为了争夺武功天下第一的虚名，最后走向杀妻杀人的毁灭之路。在这里，武侠童话已经变成武侠悲剧，生活在华山论剑中的封于修，已经与现实生活严重割裂。导演为了更好地突出他的疯狂与冷血，让他的杀人过程也严格遵守“先练拳次练腿，后擒拿用兵器，由内而外”的规律。而封于修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理由只有一个：功夫就是杀人技，两人比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至于现实中的法律，那是另一个童话，杀手认为没必要遵守。
“一个人的武林”另一层含义，是借夏侯武的师妹单英之口说出来的：在你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武林！她埋怨夏侯武也是练武成痴，不懂儿女私情，虽然甄子丹饰演的夏侯武功夫盖世，也对师妹情愫暗结，却傻傻地不知道怎样表达。这让单英很无奈，也让夏侯武很纠结。然而，为了救助师妹不被封于修伤害，夏侯武只能略施小计与警察联手破敌。所以说，一个人的武林，也是一种痴迷和独守。
第三层含义，“一个人的武林”是与现实不合拍的，不管是谁，若用武林童话中的行事方式，在现实生活中为非作歹，必将受到严惩。你可以在武林世界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可以快意恩仇，潇洒走一生，不必承担社会和道义责任，但是现实中不行。
最后，夏侯武与封于修两大高手在快速路上进行了致命对决，这也是封于修争夺天下武功第一的最后一步，更是夏侯武履行与警察合作诺言，将这个杀人狂置于死地的最后一步。影片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篇幅，详细描绘了沉溺于“一个人的武林”世界中的两个剑客，在城市里所进行的生死搏杀。为了营造紧张气氛，除了拳拳到骨的硬对硬，导演还让轰鸣而过的汽车排山倒海般撞过来穿过去。高明的摄影技巧，将这番血腥对战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王宝强的表演，依旧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痴狂与一根筋，这种本性表演，在喜剧电影中能营造很多笑果，在这种血淋淋的生死对抗电影中，却带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怖。这也恰恰证明了王宝强对角色演绎得非常到位并且深刻。
《一个人的武林》这部影片，除了主演是明星之外，里面跑龙套的很多并非职业演员，都是电影制作的幕后英雄。但也有另外一些惊喜，比如以前我们很熟悉、但是现在已经认不出来的明星，像老去的徐小明、姜大卫等。曾经是我心目中女神的杨采妮，也令人惊艳，成熟的女性美，已经将她在《梁祝》留给我青春印象完全抹去。
一个人的武林，是向已经翩然远去的武侠世界的最后致敬与告白。
就让我们默默送别，祝他们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