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意象思考
——品味《游园不值》的意外之喜
读过不少有关春天的诗，有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中对美好安宁生活的满足，人与自然宁静和谐之美；也有像孟浩然《春晓》中，让人感受到春日“处处闻啼鸟”生命的蓬勃，也有“花落知多少”生命的无常；刘方平“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的寂寥、凋零与哀愁。而叶绍翁的这首《游园不值》，却在失意中发现生机与美好，让我们感受到春的热烈、蓬勃，告诉我们“万物之生意最可观”的哲理。同样的春天，不一样的心态，感受不一样的春意。
叶绍翁的《游园不值》，聊聊二十几个字，写出诗人乘兴访友，却因主人不在（或闭门谢客）而未能入园；本是一次扫兴的经历，却意外得见开得正茂盛并伸出墙外的红杏， 一种惊喜跃然纸上。诗人透过"一枝红杏"窥见满园春色，而读到这首诗的我们，也可以想象出墙内似锦繁花，涌动着勃勃的生机。“游园不值”中的意外之遇充满着诗意之美，也充满着自然生命力蓬勃的力量。生活中的美好从未消失，它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善于发现美的眼睛里。
诗中从“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开始，写出访友不遇时的所见所想。“苍苔”“柴扉”，总让人有一种远离人间烟火感觉，诗人所访的朋友或许便是一个出世的隐者。诗人带着对隐居的向往，轻扣柴门却久未开，这也与题目“不值”相呼应。虽不遇，却只是“轻扣”，不强闯，依然恪守文人的礼仪。带着不遇的些许遗憾，转身准备离去，未曾想，却见“一枝红杏出墙来”，情不自禁感叹着生命的力量，也感受到生活随处都有美好的事物存在，于是，写下“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欣喜。生活中会有许多遗憾，就如陆游笔下的“山重水复疑无路”，却又能常常遇见“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外之喜。
“一花一世界”，一枝红杏就是一整个春天。紧闭的柴扉关住诗人入园的期盼，却关不住春天蓬勃的力量。诗人“春色满园”的留白，也激起了我们对园内美景的想象。诗中“关不住”“出墙来”以拟人方法，写出春意的盎然，各种不可阻挡的生命力，正冲破种种束缚展现在我们眼前。红杏“出墙”是涌动生命的具象化，充满动感。这让我总会想到李煜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锁”字，这一动词，形象地写出秋天的冷寂与惆怅。锁住清秋，更锁住诗人的心，展现出诗内心的沉痛与绝望。而叶绍翁，却以“春色关不住”“红杏出墙”，形象展现春天生命的涌动。小景见大情，我们从一枝红杏感受到墙内百花争艳的春景，感受到春天不可阻挡的生命力。两位诗人皆用拟人手法，以动词形象写出季节的特点，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庄子?知北游》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中的万物便是这样生生不息，生活中的美好也是这样不期而遇。
遗憾的是，不知从何时起，充满生机希望的“红杏出墙”的意象，竟异化为女子不安分、不忠的贬义词。一直到今天，这个词原本象征蓬勃生命力量之意反而没有了。在传统文化中，花常用来比喻女子，红杏的艳丽，恰似女子的风姿。在古代诗词中，“红杏”也多被赋予青春美好的女子意象，而“墙”常被隐喻为封建礼教的约束，“出墙”，则常被看作是逾越封建礼教，逾越规矩之意。
在男权主导的封建时代，女性自主权常被压制。在传统观念束缚下，女子被要求恪守妇德，不得抛头露面。像《女诫》便是女子严苛的枷锁，灌输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思想，把女子拘在后宅中。倘若女子追求自由，便会被贴上“不安分”的标签。从宋元时期一些市井小说中，便开始用“红杏出墙”来形容女子越礼，不守规矩。到了明清时代，在市井文学作品中，“红杏出墙”渐渐成为不忠的女子的代名词。这与诗人本意为充满生命力量的“红杏出墙”大相径庭。这种语义的变化，或许，也反应了不同时代文化的变迁吧，只是，我并不是很喜欢“红杏出墙”这一词的意象变化。
叶绍翁是南宋中后期诗人，据有关资料记载，他的人生充满坎坷，“原本姓李，因家族受政治牵连，幼年时便被过继，于是改姓叶，后长期隐居钱塘，与真德秀等名士交游，过着以诗酒自娱的生活。”尽管生活坎坷，却依然以乐观豁达心态面对生活。从他后期隐居来看，他是向往着隐逸的生活。在诗人写《游园不值》时，可能是他正隐居或半隐居的生活时期吧，也有着一种隐者超脱世俗心态，即使游园不值，依然不懊恼。生活总是有各种不如意，但希望与生机依然是存在的。那关不住的满园春色，那枝出墙的红杏，总能让人从中感受到一种柳暗花明的希望与豁达，感受生活中意外的诗意之美。
游园不值
宋 叶绍翁
应怜屐齿印苍苔，
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
一枝红杏出墙来。
尘间走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