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费东斌还在北京会会见了巴基斯坦驻华大使莫因?哈克。7天后，中纪委的一纸通报靴子落地，费东斌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消息传出，铁路圈内一片哗然。费东斌成为国家铁路局2013年改制以来首位在任上被查的局长，也是继刘志军、盛光祖之后又一个倒下的"铁老大"。
看费东斌的人生履历，很容易想起另一个人——张曙光。同样是铁道学院毕业，同样是技术出身，同样在铁路系统摸爬滚打几十年，同样在中国高铁建设的关键时期掌握重要权力。不同的是，张曙光2014年被判死缓时，外界对他的贪腐路径已经了如指掌。而费东斌的腐败轨迹，我们只能从他的职业脉络中寻找蛛丝马迹。
锦州青年的铁路梦
1970年8月，费东斌出生在辽宁锦州。这个东北小城培养出不少铁路人才，费东斌就是其中之一。1991年8月从长沙铁道学院运输管理工程系铁道运输专业毕业后，21岁的他怀着对铁路事业的憧憬，走进了沈阳铁路局的大门。
费东斌的起点是沈阳分局苏家屯站的见习生，这和张曙光当年在蚌埠车辆段当工人颇为相似。不过张曙光有个当铁道部外事局副局长的岳父，9个月就跳到了铁道部。费东斌没这个"福气"，在沈阳铁路局一干就是16年。
这16年里，他从见习生到助理工程师，再到沈阳铁路局副局长、总工程师，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其间，他还在2003年11月至2004年10月期间，到清华大学工业工程系进行在职学习，获得了工程硕士学位。同事们说他技术过硬，人也随和，是个靠本事吃饭的人。但真正的转机出现在他成为总工程师之后。
35岁的副局级跳跃
2005年10月，35岁的费东斌被任命为沈阳铁路局总工程师，一下子成了副局级干部。这个年龄在铁路系统算得上"异军突起"，要知道铁路是个论资排辈很严重的地方，很多人熬到退休也就是个段长。
这一年对中国铁路很重要。京津城际铁路开工建设，标志着中国高铁时代的开始。作为总工程师，费东斌开始接触到更高层次的决策，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权力的分量。
回头看张曙光的轨迹，他正是在1994年调到客车处后开始"发迹"的。客车处掌握着新造客车计划的分配权，哪个铁路局能拿到新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和客车处的关系。张曙光就是利用这种权力，开始了他的寻租之路。
作为总工程师，费东斌在技术标准制定、设备选型等方面开始有了话语权。这个时期正值铁路大发展的前夜，各种新技术、新设备层出不穷，选择权就意味着利益。那些想要进入铁路市场的设备供应商，谁不想和总工程师搞好关系？
一位熟悉铁路招投标的业内人士告诉我，铁路设备采购有个潜规则叫"点装"，就是铁道部指定某个供应商。表面上是技术要求，实际上往往有人情世故在里面。"你想想，同样的技术指标，为什么偏偏选这家不选那家？门道多着呢。"
青藏线上的正局级
如果说沈阳铁路局的总工程师还只是小试牛刀，那么2007年调任青藏铁路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就是费东斌仕途的一个重要跳跃。2008年2月，他被明确为正局级，38岁的正局级在整个铁路系统都是凤毛麟角。
青藏铁路，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中国人的骄傲。总投资330多亿，后续的运营维护、扩能改造更是个无底洞。作为常务副总经理，费东斌直接参与公司的重大决策，手里的权力可想而知。
权力的集中在铁路系统并不鲜见，而费东斌在青藏铁路公司的地位，某种程度上也类似。青藏线地处偏远，监督相对薄弱，为权力寻租提供了空间。工程招标、设备采购、运营管理，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成为腐败的温床。
张曙光在主政铁道部运输局的鼎盛时期通过控制高铁市场准入权和垄断技术信息流向，建立了庞大的利益网络。费东斌作为铁路系统的后起之秀，很难不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
跨地区调动中的关系网
2008年6月的一个下午，费东斌收到了新的任命通知，这让他的仕途进入了快车道。一个月后，他就被任命为铁道部运输局副局长兼客运专线技术部主任。接下来的几年里，2008年10月任北京铁路局常务副局长、中沙铁路项目专家组常务副组长，2009年4月转任济南铁路局常务副局长，最后在2013年1月升任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短短几年时间，他在多个重要岗位上历练。
铁路系统有个不成文的规律："培养全面人才"需要跨地区历练。但从张曙光案我们看到，这种调动往往为建立跨地区的利益网络提供了便利。
张曙光案中涉及的几家主要行贿企业——常州今创、广州中车、武汉正远，分布在不同地区，但都与张曙光的任职经历相关。常州今创的老板俞金坤和张曙光是老乡，两人在客车厂的业务会议上相识，20多年交往中逐步建立了利益关系。
看看费东斌的调动轨迹，就能发现其中的门道。他在北京铁路局可能接触到首都圈的重大项目，在济南铁路局可能参与山东的铁路建设，在呼和浩特铁路局又涉及内蒙古的资源运输。每一次调动，都意味着新的管辖范围、新的项目资源、新的商业伙伴。
一位铁路系统的老人告诉我："你别看都是铁路局，但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地方煤炭运输多，有些地方客运发达，有些地方在建新线。局长到了一个地方，很快就会有当地的老板找上门来。时间长了，关系就建立起来了。"
乌兰察布的权力巅峰
2016年5月，费东斌告别工作了25年的铁路系统，转入地方工作。他被任命为呼和浩特市委副书记，5个月后又调任乌兰察布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从正局级的铁路局长到副厅级的市委副书记，表面上是"降级"了，但实际上是为了积累地方工作经验，为进一步提升做准备。
2020年6月，费东斌出任乌兰察布市委书记，成为这个地级市的"一把手"。在中国的政治体系中，市委书记是真正的地方大员，在重大项目决策、干部任免、资源配置等方面拥有极大权力。
这个2003年才撤盟设市的地级市，堪称腐败的重灾区。自建市以来，已有4任市委书记、4任市长被查——原市委书记韩志然、王学丰、杜学军、费东斌，原市长傅铁钢、王学丰、陶淑菊、费东斌，可谓"前腐后继"。费东斌既当过市长，又当过市委书记，是这个腐败名单上的"双料"人物。他的前任杜学军，正是在2021年2月涉煤腐败"倒查20年"行动中落马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独善其身。乌兰察布地处内蒙古中部，煤炭资源丰富，铁路运输需求旺盛。费东斌既有铁路建设的专业背景，又掌握地方决策权，在煤炭运输、铁路站点规划等方面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重回铁路的监管权力
2021年3月，费东斌再次实现人生跨越，跨省调任河南省政府党组成员，一个月后当选河南省副省长，51岁就跻身副省级。同年10月，他更进一步，跻身河南省委常委。不过他在河南待的时间不长，2022年9月就重回铁路系统，接替刘振芳出任交通运输部党组成员、国家铁路局党组书记。在后来的二十大上，他当选中央候补委员，旋即出任国家铁路局局长。
费东斌在河南只干了一年多，按理说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可能是因为国家铁路局局长这个位置对他更有吸引力——回到熟悉的领域，掌握更大的权力。
国家铁路局虽然是监管机构，但权力不小。它负责铁路发展规划、技术标准制定、安全生产监督等，在铁路行业有着重要影响力。用张曙光案的话说，这是个"小铁道部"。
2024年11月发生的合新高铁偷工减料事件，给费东斌的任期蒙上了阴影。新华社记者调查发现，施工单位用再生胶仿制品冒充高端材料，记者还遭到了暴力殴打。这起事件发生在费东斌主政期间，虽然具体责任还不清楚，但肯定会成为调查的重点。涉事的中铁七局集团有着深厚的铁路背景，是由原郑州铁路局下属企业组建的。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费东斌可能的腐败行为。
技术权威的双面性
从费东斌的履历看，他很可能延续了张曙光式的"技术腐败"模式。
张曙光在法庭上说过一句话："我作为一个官员，我犯罪，我不是好官，但作为一个中国的工程师，我问心无愧。"这种"双重身份"的自我认知，正是技术官员腐败的特点。
张曙光利用"高铁第一人"的技术权威，在项目审批、标准制定、院士评选等方面获取巨额利益。他甚至可以影响合资过程，"帮助"中方企业在与外资的谈判中获得更有利的条件。
费东斌有工程硕士学位，是高级工程师，在铁路技术方面有权威性。这种专业背景往往成为腐败的完美掩护，因为外界很难质疑"技术决策"的合理性。张曙光就是这样做的，他延续了同样的套路。
比如在技术标准制定时，看似客观的技术要求实际上可能为特定企业"量身定做"；在工程质量检查时，可能对某些项目网开一面；在设备选型时，可能倾向于某个供应商。这些都很难被发现，因为有"技术权威"的光环。
张曙光案中，常州今创的老板戈建鸣三次向张曙光行贿800万元，就是为了在高铁内饰配套业务上获得照顾。张曙光可以"以政府部门领导的身份给出倾向性意见"，帮助今创在与外资的合作中获得更大利益。
同样的手法，费东斌在国家铁路局期间很可能也心领神会。
梳理费东斌的33年铁路路，结合张曙光案的经验，可以大致勾勒出他贪腐行为的几个关键节点：
2005年之后应该是起步期，特别是担任沈阳铁路局总工程师开始。35岁成为副局级干部，第一次真正接触权力，也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价值"。这个时期正值中国高铁建设起步，各种新技术、新设备大量涌现，技术决策权变得特别重要。
2008到2016年是扩张期，费东斌在不同岗位间频繁调动的时期。每次调动都意味着新的关系网络，也意味着新的腐败机会。特别是这个时期正值高铁建设的黄金期，项目多、资金大、监督相对薄弱。
在乌兰察布主政的那几年（2016-2021年）应该是高峰期。作为地方一把手，权力达到顶峰，而乌兰察布又是腐败重灾区，政治生态恶劣。费东斌既有铁路专业背景，又掌握地方决策权，腐败的机会和诱惑都达到了最大值。
重回铁路系统之后（2022-2025年）进入收割期。这个时期费东斌可能利用此前积累的关系网络和现有的监管权力进行"收割"，通过各种隐蔽的方式获取利益。
技术无罪，但技术权威不能成为腐败的挡箭牌。专业能力是服务人民的工具，不是谋取私利的资本。费东斌的落马再次证明了这个道理：无论多么专业的背景，无论多么重要的职位，一旦偏离正道，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当年张曙光被判刑时，有人为他惋惜，说他对中国高铁发展有贡献。但法官说得好："技术进步不能成为贪污腐败的理由。"这句话对费东斌同样适用。
权力是把双刃剑，既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关键在于你选择让它驶向何方。很遗憾，费东斌选择了错误的方向。
